一粒沙

梅花剑•四十七•新欢

当天的晨省,除了迪兰,李向阳也难得一见地露了面。他脸色仍然很差,穿的也很简单,黑发松松绾在脑后,也未加冠,叫人几乎认不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松本尚皱眉问道。自从李向阳被查出沾了那五石化散,已有半年多没有踏出宫门。他也没敢去看过,只叫薄樱送过些人参补品。李向阳淡淡一笑,“今天好些了,便来向皇后请安。”

忍冬扶着他落座在松本尚对面。相比起郊寒岛瘦的李向阳,松本尚穿一件织金缀玉的墨绿长袄,如瀑青丝间用银线缚了几缕,坠着透亮的鸽子血;眼角用胭脂点了颗泪痣,看起来就格外鲜妍明媚。

但他的表情却不如他的装扮这样好看。李向阳有些莫名,用眼神询问皇后。皇后朝松本尚努努嘴,意思是你自己问呗。

倒也没等到李向阳开口问,紫微宫与栖梧宫便一前一后地到了。叶斌见到李向阳的时候眨了眨眼,“梅嫔身子大好了?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出来?”

“回娘娘的话,好多了,今日便来向皇后请安。”

“本宫记得过年时家里送来的,有两匹江南暖缎,待会儿你给梅嫔送去。”叶斌转头对回雪道。李向阳挑了挑眉,“多谢娘娘。”

松本尚在旁边哼了一声。李向阳更加莫名其妙,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叶斌到凤仪宫不过片刻,那皓侍君也到了。

纵然他闭门休养许久,也听说了叶氏长公子进宫一事。他年幼时听说过叶良辰的名字,在父母哥姐的聊天中勾勒出一个形象,白衣如雪,七步成诗。

七步成的诗他看过不少,只是那时尚且年少,没机会见到叶良辰本人。但今日一见,白衣如雪,的的确确不是虚言。

叶良辰实在不负风流之名。哪怕不再年轻,他身姿依然清瘦,飘然有如乘风;皮肤依然白皙,更胜苍雪琉璃。那管孤挺的鼻梁撑起了整个人的傲气,而险峻眉骨下的一双眼,却似万里冰封的北国上,盛开的第一枝桃花。

他已经很熟稔地向各宫请安,却在看到李向阳时微微一愣。李向阳正要自我介绍,就见他弯起眼睛一笑。

“臣见过梅嫔娘娘。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你认得我?”

“久仰大名。”

他也不待李向阳说什么,径自坐在了他右边的位置上。李向阳左边是皇后左下首第一把椅子,至今空落落的。

“皓侍君今天怎么来得早了?”松本尚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眯着眼瞧叶良辰,“怎的昨晚伺候圣驾,你倒睡得不错?”

“陛下恩泽,臣自然休息的好。”

李向阳持续震撼。他今天第一次见叶良辰本人,脑海里的印象还停留在白衣如雪七步成诗,和眼前这个飞扬跋扈得近乎口无遮拦的帝王新宠愣是联系不到一起。受害者松本尚管什么反应,斜睨着叶良辰,下巴一抬,扬了声音道:“倒是难为你,大冷的天在湖心亭巴巴地候着。陛下若不去,岂不是白费你一番苦心?”

李向阳听着听着有点明白了,看这样子,是叶良辰劫了松本尚的道?

“菊嫔娘娘说笑。这冬雪盛景,谁又舍得辜负呢?”叶良辰坐得规规矩矩,言语上却一分不让。他仍是没穿御赐的那件上品貂裘,似乎格外钟情这一身白色。只有叶斌曾在去栖梧宫时强迫他添衣,也只有叶斌见过那玄色大氅罩在他身上时,衬着他陨铁般的剑眉,竟也撑起一身磅礴肃杀之美。

叶良辰口头不吃亏,叶斌也只笑看,随便跟皇后低声聊几句今年宫里的岁贡赏赐要怎么分。凌亮听他侃侃而谈,也并不反驳。等聊得差不多准备让众妃回宫时,却听见外头皇帝落轿的声音。

“都在呢。”

姚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直接一屁股坐在皇后身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皇后瞥了他一眼,替他拍了拍衣上的落雪。

“梅嫔也在?身子可好些了吗?”

皇帝注意到了李向阳,认真地望着他。他生来俊美,一双银色的眼眸如湿润的宝石,又如化冻的春水,叫人很难不心生柔软。李向阳微微欠身,说谢陛下关怀,臣好多了。

松本尚翻了个白眼,跟众妃一起行礼。皇帝咧着嘴角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憋着笑。

“今天银鹰之地的岁贡到了,可都安排好了吗?”

“叶妃刚刚还在跟臣讲这事儿呢。”皇后示意了一下,叶斌便起身汇报。姚杰听得连连点头,“很好,朕让你协助皇后管理六宫,果然没选错人。”

叶斌正要谢陛下夸奖,就听姚杰跟上一句,“今天朕来凤仪宫,是要宣布一件事。”

“叶妃,协理六宫,有功。柔嘉表度,敬慎持恭。册为叶贵妃。”

松本尚一脸震撼我妈。李向阳也愣了愣,叶家现在这么飘的吗?

皇后表情管理一流,微笑着看着叶妃——此时该称叶贵妃了,“陛下嘉赏你呢,还不快谢恩。”

叶斌反应极快,立即跪下。但这也是他意料之外:本以为皇帝会先晋叶良辰为嫔位。毕竟这几天皇帝夜夜留宿栖梧宫,连菊嫔和陈侍君都冷落一旁了。

姚杰挥挥手示意他起身,眼睛却盯着松本尚笑,“菊嫔侍奉朕也有五六年了吧。就册为菊妃。之前你母国晋献的晚樱合欢香炉,朕瞧着别致,先用了几日,待会也叫人送到你宫里。哦,朕记得银鹰的贡品里还有一样摆钟,拿来看时辰比报晓好用,也赐给菊妃。”

他偏头嘱咐了叶贵妃一句,又弯着眼睛看松本尚,笑得带几分少年人的促狭,“尚君,不会怪朕藏私吧。”

松本尚已经愣了半天,听到他那句尚君倒是反应过来了,谢恩时把头按得低低的,“臣怎敢,多谢陛下厚爱。”

他脸上甚至腾起几抹红云。本是画了入鬓长眉,大气妩媚的装扮,此时带上三分无措两份嗔怪,叫皇帝瞧得更喜欢。姚杰留下这么两个大好消息,大腿一拍开溜,“朕还有军机大臣要见,先走了。”

他走时捏了捏皇后的肩膀,在众妃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却从头到尾没留给叶良辰一个眼神。叶斌还在咂摸这个正热乎的贵妃之位,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地接收着六宫贺喜。松本尚这会儿倒比他反应快些,以茶代酒回敬六宫时,居高临下点了叶良辰一眼。

叶良辰笑得纹丝不动。李向阳都替他尴尬,他自己却完全没感觉一样。陈凯在众妃一起恭贺叶贵妃娘娘时说得最大声,眼神还在悄悄觑着叶良辰,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失望之色。

这几日,哪怕皇帝翻了其他人的牌子,路过栖梧宫时,总会被里面的动静吸引。那皓侍君不是在院中起舞,就是对着曲谱学歌。论说都是半吊子的水平,曲不如梅嫔,舞不及念贵人,论棋艺更与当初的仪妃云泥之别。凌亮开始还以为他会以诗书获宠,不想这叶良辰天天捣鼓这些不入流的功夫,皇帝还每每兴冲冲地跑到他宫里非要指点一番,指点着指点着就进卧房指点去了。

皇后想着想着感觉有点熟悉,想问郭皇贵妃这是不是跟仪妃之前画的那个涂鸦兰花异曲同工。但当他看向自己右下首,哪里还有什么郭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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