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

梅花剑•五十七•皇后之责

起尸.jpg

这章没什么剧情,基本就是在嫖水晶兰(


骁骑营随驾的将士们都看到了,那铜雀君是被陛下抱回的狩猎行宫。

当时暴雪忽至,天昏地暗,皇帝、皇后和宸妃都早早地回了行宫,参与冬猎的王宫大臣们也都按时回到营地。却没料到铜雀君身边的宫女柔嘉神色惊惶地来报,说仪妃娘娘上午带了两个侍卫进猎场,至今未归。

皇帝撴下茶杯,召来骁骑营的马将军,让她点一队人马,随他进猎场寻人。马将军说猎场雪夜凶险,臣亲自带人去寻,陛下在行宫等待即可。皇帝说少废话,朕叫你去你就去。

当他们在背风坡找到那三人时,迪兰一身血迹斑驳,人事不知。Marina在皇帝身后,几乎要捏碎了掌中的缰绳。她从来没有感觉大烈的冬天可以那么冷。

她只能眼看着皇帝面无表情地将迪兰抱上御马,扬鞭而去。Marina定了定神,叫人押了这两个护驾不利的侍卫回行宫。到了行宫之后传来太医,皇帝才来得及听黑脸侍卫禀报,说他们回程中遭遇了狼群,若非仪妃娘娘武功高强,他们或许也等不到骁骑营的援兵。

皇帝阴着脸,倒没有动怒,只令将两人押下去等候发落。皇后已经等候多时,柔懿也去传来了陆以岚。那美貌的太医院新秀收起了平日轻佻神色,支起一架屏风,恭敬地请帝后在外等候。不多时松本尚也到了,来了便请罪说自己宫里人武艺不精护驾不利,是他调教无方。皇帝瞧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叶良辰是最后一个到的,裹着贵重无匹的玄色貂裘姗姗而来,随意行了个礼,便问皇帝:“仪妃娘娘如何了?”

他还是习惯性地称迪兰为娘娘。与其说是浑忘了自己已与对方平起平坐,倒不如说从他口中念出的娘娘二字,更像一句略带调笑的敬语,仿佛他自己不是后宫中人一般。姚杰这才露出一点烦躁的神色,只说太医已经进去瞧了。

“倒是你,雪天路滑,怎么还出来?也不怕冻着。”

姚杰说着便叫毕家乐给他搬把椅子。叶良辰谢过坐下,露出一点笑。

“仪妃娘娘这等神仙似的人物,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陛下可是心疼坏了吧。”他揶揄地挤挤眼睛,“那臣可得来看看,省得陛下说臣狼心狗肺。”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真当朕不会拔了你的舌头?”姚杰皮笑肉不笑,眉头倒是松开了一些。一边的皇后和菊妃可就没这份说笑的兴致了,听着这一帝一妃的对话,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幸好这时陆以岚出来了。她躬身向几位后妃行了礼,转脸对姚杰道:“陛下,您进去看看吧。”

“你们先回去。”姚杰立即起身进了寝殿。叶良辰抬头瞄了一眼,只见松本尚很快收回了投向寝殿里的目光,而皇后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柔嘉刚刚泼出去一盆血水,正将榻前的帷幔放下来,见姚杰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行礼。姚杰示意她退下,走近几步,才看到迪兰已经换了一身雪白的寝衣,规规矩矩地合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他坐到榻前,探出略微颤抖的手掌去抚摸迪兰的肩头,能轻松地摸到底下纱布的质感。

“陛下。”

陆以岚收拾好医疗垃圾进来,就看到当朝皇帝坐在病人床前,看起来情深如许。她示意姚杰移步屏风外侧,以免吵着人休息。那皇帝还深深握了握迪兰的手,才恋恋不舍地跟她出来。陆以岚心中嗤笑,面上还是四平八稳公事公办的表情:“陛下,狼群所致皆是皮外伤,看上去凶险,但臣已经替娘娘处理了伤口,无甚大碍。只是娘娘在风雪中强行运功,损耗真力,以致寒风侵体,之后或许会发起高热,须得好好静养,决不能再见风了。”

“朕知道了。冬猎还有十日,就让他在行宫里好好休息。朕会每日去看他。”

“如此甚好。还有一件事,娘娘脾胃虚弱,用药可能会有些困难。臣会制好丸药,等娘娘苏醒后,烦请陛下督促着,每日早晚各一副,以温水送服即可。”

陆以岚不像宫里的老太医们,她很少絮叨这么多。只是她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被Marina按着脖子千叮万嘱。她表面无有不应,心里只笑关心则乱,那迪兰在后宫六年,在银鹰做太子做了二十年,什么鬼门关没走过。这次的伤就像她对姚杰说的,看着凶险,但也是因为在冰天雪地里冻久了才会有些失温,比起迪兰之前经历的,实在算不上大场面。

当然,心中是这么想,她上药施针的时候依然毫不含糊。迪兰其实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她撕下他和伤口粘连的外衣时,还会用仅有的力气配合她。且他痛的时候一声不吭,只能听到压抑的鼻息。陆以岚向来怜香惜玉,知道他醒着,还是叫柔懿去煎了一剂安神汤来。不然这几副消炎的膏药贴上去,迪兰纵然昏着,也得生生痛醒过来。

陆以岚絮叨完了便退了出去,寝殿中只留下帝妃二人。迪兰方才被头疼和恶心折腾得求死不能,叫陆以岚撬开牙关灌下去一点安神汤才昏睡过去。姚杰却只恨陆以岚没早些叫他进来,他用自己的额头去贴迪兰的,确认没有发热,才传了热水,草草沐浴后便躺在迪兰身边,怕人着凉,还叫毕家乐又加来一床被子。

他不敢动迪兰,怕牵动了伤口,甚至都不敢用力搂着,怕压着了身边熟睡的人。听说迪兰遇险时他的心脏便紧紧悬起来,如今看到这人真真切切躺在自己眼前,才定下神来思考马丽娜的那句话。

回行宫的路上,马丽娜问他:“陛下,恕臣多问一句。皇家猎场,怎会有如此众数的狼群?”



迪兰醒来时,眼前还是冬猎行宫的住所,身边却空无一人。

他浑身都酸痛得厉害,并非来自伤口,而是力竭之后的高烧。身上黏腻腻的,仿佛已经腐朽了多日,但他喉咙里仿佛含着一捧滚烫的沙,连叫人都很困难。

......他睡了几天?此刻是什么时辰?

迪兰混沌地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那时已经有了失温的症状,乏力呕吐,仍调动真力强杀了二十八匹狼,以至于后来甚至做不到运功御寒。他记得后来是等到了救援的,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为首的大约是皇帝,皇帝身后是......

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闪现在他脑海中,和六年前的某个场面重合在一起,令他头疼欲裂。头疼又引发了心悸,几乎扼住他的咽喉。幸好这时柔嘉来了,端着一盆兑了玫瑰花汁的热水,看到他睁开眼,手中的铜盆差点摔在地上。

“娘娘您醒了!”

迪兰脸色依然雪白,却总算不像那日一样发青发灰,总还是一张活人的脸。他偏头看了看柔嘉,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安抚,哑着嗓子说了一个“水”字。柔嘉放下铜盆,一路小跑着出去,很快又端来了一杯温水,扶着他的肩膀喂下去。小姑娘边看他喝水边红了眼眶,起身去把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放下,又架好屏风,放下床幔,才小心翼翼地揭开迪兰的被子,去摸他的额头。

“早晨陆太医已经替您换过药了,只是她说等您不发热了才能擦身,怕又受凉......奴婢这就为您擦身。”

她说话间,已有小宫女送来了新的寝衣。迪兰没有多说的力气,身上也确实难受,便一样一样配合着她做。柔嘉毕竟是个女子,做惯了贴身的细活儿,没有那么大力气。迪兰翻身的时候只能自己来,免不了牵动伤口又痛一回。其实自从他被废去武功斩断经脉,就已经伤了根本。后来虽用各种灵丹妙药续着,大大小小的病痛也不少,这点皮外伤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他一想到那双冰蓝色的眼,心脏就像要被烈火融化一般,连这种程度的痛楚都有些受不住,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寒冬腊月里他又出了一身的汗,只是紧蹙着眉头一声不吭。柔嘉以为他痛极,眼泪都要下来了,手上动作越发的轻,几乎不敢碰他。迪兰攥紧了床单,眉心微微一拧,“你快些。”

他声线失了真,喉咙哑得不成样子。其实外伤的疼痛都还其次,高热带来的头疼与恶心才让他难捱。柔嘉替他擦拭完,小心翼翼地为他拢好衣裳盖上锦衾。皇帝早就到了,已经在屏风外头站了一会儿了。

“兰卿?”

“......陛下。”

迪兰只能勉强发出一点断续的气声。他美丽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濛濛的雾气,嘴唇是一层浅浅的樱色,像一具濒临破碎的人偶。看到皇帝的一瞬间他身上倏然一冷,只觉得这一幕,六年前也曾那样恐怖地出现过。

或许要好一些。至少他此时还有意识,还不是经脉尽断动弹不得;至少此时这大烈皇帝对他,尚有些怜悯的温情在。

迪兰开始低低地咳嗽。可他喉咙肿痛,几乎咳不出什么声音,反而憋得自己双颊一层病态的绯红。姚杰急坏了,握着他的手喝道:“陆以岚!”

“臣在。”

陆以岚公事公办地走进来,探了一下迪兰的脉,取出两枚早已备好的药丸,请迪兰温水送服,又躬身对姚杰道:“没有大碍。娘娘发过热,身上难免酸痛。不牵扯伤口时也可让人按摩一二,能休息得好些。”

迪兰服了药,只管合着眼闭目养神。他刚刚恶心之后便反起酸来,此刻胃里灼辣不已。幸好陆以岚没逼他喝什么苦得倒胃的汤药,那灼烧感也只维持在一个可以忍受的限度。姚杰见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紧了紧他的手道:“你放心,这次的事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迪兰昏迷许久,皇帝不提,他差点没想起来这次冬猎的异常。王公贵族,乃至宫妃小姐们都出席的冬猎,说是狩猎,其实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消遣。那方圆百十的荒野间,一草一木都应早已被御前侍卫们细细地搜查过,最多零散几只狐狸鹰隼,又是哪里来的狼群?

这样大的疏忽若是人有意为之,目的又是什么?



冬猎因为仪妃的伤势而草草结束。皇帝震怒,令骁骑营彻查此事,也不理会皇后的求见。远在紫禁城的叶贵妃听说后,笑着抿了一口雪顶含翠。

“你瞧?去了有什么好。”他将摊在膝盖上的账本合上,随手搁在案上,冲德嫔微微一笑。宋沉箫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虽当做女儿教养,从小也见惯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本是很期待这次冬猎的,可皇帝只携了一后三妃,不曾带他。

“娘娘明鉴。”

紫微宫的地龙烧得旺旺的,点了百花香,如同阳春三月。陈侍君薄施粉黛,温顺地坐在德嫔下首,“只是苦了宸妃娘娘。”

“是啊,苦了本宫的好大哥,陪着在那天寒地冻的野地里熬着。”叶贵妃低头拨弄着手上翡翠玛瑙手钏,忽然皱了皱眉,“大哥走时银丝炭带了多少篓?那阿九不算是机灵的,陛下这些天怕是一心扑在仪妃身上,哪里顾得上他。”

德嫔失笑:“贵妃娘娘不必忧心。宸妃娘娘离宫时您足足给添了一倍的人手伺候,又是添炭又是添衣,就差把栖梧宫搬过去了。何况阿九跟了宸妃娘娘这么多年,想来是十分尽心的。”

“其实宸妃娘娘本不必去的......他不善骑射,又体弱畏寒,这寒冬腊月的,为何不在宫里好好将养着?”

陈侍君说完便闭紧了嘴。可叶贵妃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你说的不无道理,原知道要出这种事,本宫就该劝陛下不要带着他。可如果连大哥都不在,陛下难保不疑心本宫与此事有牵扯。”

他又翻过账本看了两眼,对回雪道:“着人提醒章太医,大哥的腿疾冬日最易反复,务必好好照料,缺什么陛下那边顾不上,只管跟本宫提。”



紫禁城留守人员过得滋润,行宫那边却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氛围。自然这一切和风暴中心的迪兰无关,皇帝每日除了见军机大臣,连批折子都是坐在他榻前批的,之前盛宠的宸妃也抛诸脑后。皇帝偶尔不在的时候,陆以岚也会在他跟前守着,直到他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

迪兰昏昏沉沉地,漂亮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空气里虚无的一点。陆以岚大约猜得到他见到了什么人,也只能沉默地擦去他鬓边的冷汗。

“大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殿下不必为此伤神。若是睡不好的话,臣为殿下点一笼梨香?”

迪兰缓慢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已蓄起一层晶亮的水光。他眼尾嫣红,仿佛一株冻在冰晶里的脆弱的花。

陆以岚在他额间轻轻一吻。皇帝随时会来,她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对柔嘉说去点香,便提着药箱退了出去。她出去不多一会儿,皇帝便来了,身后毕家乐提着个食盒,一样一样端出来,是几样精致的药膳。

迪兰早已不是初入宫的兰侍君了,惜命得很。即便毫无胃口,他也就着皇帝的手咽下去小半碗粥。只是他身受重创,肠胃沉寂许久,甫一进食便觉得胃底发胀,无论如何再吃不下去。姚杰也知道他尽了努力了,便将残粥搁在一旁,大手覆盖上他纤细的腰腹,一圈一圈地轻轻按揉。

“兰卿,觉得这粥怎么样?不喜欢的话,朕叫他们晚膳再做别的,多少吃一些东西。”

皇帝温声细语地哄着怀中的美人,跟刚刚见大臣时判若两人。迪兰勾了勾嘴角,抬手去攀皇帝的胳膊,被一把握住。他便卸了力,结结实实地倚在皇帝怀里,小声道:“臣没事,陆太医说这不过是皮外伤,只是臣自己体质弱才看起来如此凶险。咳......陛下也不要为难那些侍卫了。”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朕自有论断。”

“陛下......咳咳......臣最近时有胸闷恶心,实在见不得那等生杀之事,陛下就算是为了臣,不要重责他们好不好?”

说这几句话仿佛已经耗了他许多力气,迪兰一时只剩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姚杰最见不得他这样,心刺如麻,只得先答应下来,喂他喝了半杯温水,将人好好地扶躺在枕头上。

迪兰垂下眼,一手搁在胸腹,慢慢地调匀呼吸。很显然,不管这狼群是谁放进来的,策划冬猎的皇后,都难辞其咎。且这是皇后第一次主持大型仪式,就出了这样的差错......

留守紫禁城的那位,已经笑开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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