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

【虫洞001•那时的我们】九•保研(下)

经常会想念我在国内短暂的大学生活,那些匆忙的闷热的充满暴雨的夏天。

你不会永远活在那个夏天,可永远有人活在那个夏天。





第二个周末姚杰约了郭睿去了江边。那里离他们家近,离大学城远,走在步道上一瞬间会以为自己还穿着校服。姚杰想起初中那会儿自己跟郭睿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让赛冷战了一年,那会儿也是在这条步道上跑来跑去,一晃快要七年。

“你还会玩悠悠球吗?”

姚杰瞥他一眼。郭睿说那必不可能忘。姚杰就从兜里掏出冰魄说咱俩练练?

郭睿说你个老六我没带球出来啊。

结果两人跑到郭睿家,扒拉出尘封多年的初代玉麒麟,又跑到五金店去买润滑油和螺丝刀,好歹是把这老伙计打理明白了,又跑到莲花山上那个公园里,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开打。姚杰虽然手速不比当年,但上周毕竟刚摸出来练过,开始的动作还是要比郭睿娴熟很多。然而郭睿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分钟就找回了手感,开始跟姚杰你来我往地切磋起来。

他们退役多年,手法不比十几岁时精妙,基本还是点到即止。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大妈路过的时候会好奇地向他们投去目光,跟自己的子女或者老伴儿窃窃私语,也有小孩子拿着自己的悠悠球跑到他们俩边上看着学的。但他俩就不说话,纯凭眼神及手上的动作交流,孟春的天气里就站在那一下午,挪都没挪过一步。

谁先说话谁孙子。

两人身上都沁出一层汗。姚杰本来就白,出了汗更白,跟郭睿那身发亮的古铜色对比鲜明。他们退役后也健身也晨跑,但很少再这样面对面地站定,一战一下午。

江水滔滔,时光倒转,直到华灯初上。

晚霞收敛,薄暮西沉。饶是他们手上的茧都还模糊地留着,姚杰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上也磨出了一圈鲜红的痕迹——其实郭睿也有,但他黑,看不出来。

两人非常同频地甩了甩手,然后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然后姚杰脸一垮。

“完了。”他抬头看郭睿,“知意的电话我没接。”



姚杰靠在树后面接电话的时候郭睿在自动贩售机前看饮料。这贩售机几年前换成扫码的了,他们习惯的鲜橙多也没了,剩下一瓶果粒橙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里。不过郭睿现在也不喝这种速溶果汁了。

他扫码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仰脖子吨吨吨。春末夏初的晚风已经不再凉得沁人,反而是微醺。郭睿抬手抹了一把汗,往树后面看了一眼,模糊听见姚杰在解释些什么。

“没来得及看手机......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晚风嘈杂,再具体的内容他也听不见了。郭睿就自己站在那里等了十来分钟,直到姚杰放下手机。他拍了拍姚杰的肩膀,后者摇摇头,歉意地一笑。

“不过确实,你多少提前报备一下。我看于净每天干点什么都大呼小叫地跟丽丽汇报,你这一下午杳无音讯的人家不担心啊。”

姚杰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吃过晚饭回到大学城,默契地分道扬镳。姚杰回到宿舍的时候板寸哥他们几个刚开了一波团,报点和粗口此起彼伏,振聋发聩。一波团打完后板寸哥回泉水补状态,看到姚杰瘫在椅子上,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老姚,下午知意找你来着,我说你跟朋友出去了。”

姚杰点点头,收拾衣服洗澡去了。板寸哥没再多说,继续把键盘敲得劈啪作响。三个人的键盘声被一道玻璃门隔绝在浴室之外。当热水浇在头顶时,姚杰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他看到罗知意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是麻的。


——去喝奶茶吗

——晚上出不出去吃饭


——睡着了咩?


——男人,别不是在外面有狗了吧


——???


......


——【未接来电】

——手机静音了?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他拨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了置之死地的觉悟,但当听到罗知意带刺的语气时,姚杰的呼吸仿佛被一团烈火阻塞,挥霍了所有可能被获取的氧气。罗知意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姚杰闭上眼,收拾出心平气和的嗓音:“抱歉,出来得比较匆忙,没看手机。”

“干什么能五六个小时不看手机?就算有,提前跟我讲声下午有事很难吗?”罗知意的声音开始拔高,隐约还带了点鼻音。姚杰咬着嘴唇,“以前练球都是五个小时起步......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就你有事?”罗知意冷哼一声,“明天我跟许安去逛街。”

......

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嘟嘟”的忙音还回荡在姚杰耳畔。今天跟郭睿出去练球明明很快乐,可他为什么这么累呢?

忘了报备,一件小事而已,为什么要吵这一架呢?她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姚杰关上水龙头,套上T恤,走出浴室。他难得没有坐下来看书等熄灯,而是戴上耳机,径自爬上了床。他开始看以前比赛的录像,有国内的也有国际的,那时候他父母都不在,姐姐搬出去了,练球练到深更半夜,也是没人管他的。

多少个夜晚,不是跟队友或者郭睿,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训练室,陪着窗外的月亮爬到头顶。那时候兼顾着学业还要打比赛,累吗?

好像没有这么疲惫过。最难过的时候也就是团体赛打输了,跟郭睿干架了,被迪兰嘲讽了,连凌亮三天两头干打雷不下雨的造反都算不上什么大事,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而已。

那时候的人际关系有这么伤脑筋吗?



大三的期末大约是各位留学党最兵荒马乱的时候,但对于保研党同样不算轻松。姚杰之前在实验室肝得昏天黑地,项目结束后也没好到哪去。他期末前熬了几个大夜,还带着罗知意一起熬,头发又白了几根,将将是保住了前10%的排名。

这么一来,保研名额大概就能定了。

罗知意这个暑假没有回家,留在江川市实习。姚杰也就回家住了半个多月,其余时间还是待在学校里,每天往实验室跑。他是本来就忙,罗知意一忙起来,两人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工作日有时连晚饭也来不及一起吃,只能等到周末。但姚杰还是尽量每天早上送罗知意到公司,给她带早饭或者盯着她吃完早饭,再自己回学校;实验室不忙的时候,也会在下班的点出现在罗知意公司门口。

这天大雨瓢泼,哗啦啦地往地面上倒。浓厚的湿气溅射在罗知意的凉鞋和小腿上,和汗混在一起,黏腻腻的。许安有事,中午就走了;姚杰这一周都跟着导师在外面采风,今天还没回学校;所以她大概得举着那把小小的单人伞,一个人顶着暴雨走到地铁站。罗知意抿了抿嘴唇,从包里掏出小皮筋,很快地扎了个丸子头,准备开冲。

她刚把包抱在胸前,就看到一个银发白肤的人影从街角走来,穿着深蓝卫衣,一手举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一手抱着一件外套。

“你怎么来啦?”罗知意冲他喊。

“那边也下雨,提早结束了。”姚杰道,“走吧,赶快点,地铁估计挤。”

罗知意也不废话,就扑进他怀里,把他腰一楼,两人快步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出站后雨似乎小了一点,但罗知意的凉鞋湿了水有点打滑。姚杰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人箍在自己怀里。

一人撑伞两人行,在蜀地的烟雨里,也是一道风景。

走到H大门口,罗知意在在她常来的那家甜品铺子停下来。姚杰跟在她后面进去,看着她选了黄桃芋圆椰汁糖水和红豆紫薯面包,打开微信准备付款,恰好看到消息。

马丽娜问他,江川市最正宗的火锅店在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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