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

梅花剑 四十.功臣

秋日午后,天高云淡。紫微宫中时有微风拂过,令人懒散,倒也清闲。

“还未来得及恭贺德嫔晋位之喜,是本宫健忘。”叶妃转着蹴鞠,弯着眼睛笑着。宋沉箫顺服地垂着眼:“臣愚钝,蒙受叶妃娘娘提携之恩,感激不尽。”

他已束了发,头戴玉冠,长眉入鬓,身着浅紫浮光锦,裙裾搀着银线绣了大朵蓝色的山茶。湘妃不在了,他终于能将自己认认真真修饰一番,把在箱底的珠翠首饰取出来戴上,原本在宫中不算出色的容貌,装点后看来也是端然生姿。

“是你自己争气,掌握了孙伟的命门,才能给其致命一击。你的父亲弹劾唐文俊有功,也升做了兵部尚书,算起来还压了那刑部的李还英一头。这也是陛下给你的嘉奖啊。”

“谢娘娘教诲。如今大将军还在南疆平叛,臣的父亲一定会全力替陛下分忧。”

“有你这么个儿子是令尊的福气。”叶斌笑笑,眉眼幽深。他平日是爱玩闹的性子,不喜宫中俗物,只乐得踢踢蹴鞠写写画画,活得天真烂漫。此时此刻那双眼看来,却与宋沉箫有几分神似。

宋沉箫小心地觑着叶斌的脸色,又道:“臣听父亲讲,这段时间外头物议如沸,说此时郭大将军正在南疆平叛,国库吃紧,陛下却为了仪妃大兴土木,会导致民心不稳。还有大臣提出,仪妃出身银鹰,又抚养了长公主,皇上对其如此偏爱,恐怕会动摇社稷根基。”

“这事儿不已经议论好久了吗,陛下年轻仁厚,有心宽待异族,大臣们越说,他越要这么做。”叶斌很随意地挥挥手,“不妨事,陛下此时正在兴头上,过段时间就好了,倒是你......”

他笑盈盈地扫了宋沉箫一眼,“交代你父亲去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陆以岚正在铜雀宫请平安脉。迪兰看她容光焕发,问:“怎么,有什么喜事吗?”

“哟,被娘娘看出来了。”陆以岚晃了一下脖子,“大人调出了门下省,升作正三品吏部侍郎,加五等开国县公。”

“真的吗!”

“还能有假?户部工部那两个老头子脸色都变了,今天一下朝屁颠屁颠地给大人发帖子。”她号完脉,又替迪兰整了整衣领,“这下娘娘放心了吧,那些满口酸话的言官让他们说,咱们该拿到的一样不少。”

“......那就好。”迪兰确实长出了一口气。他半垂下眼睑,手肘撑在茶几上,整个人姿态都松泛下来。Marina的消息是这深宫之中唯一真正牵动他心弦的所在,每每听陆以岚说起,长安宫里凝滞的空气似乎便开始流动,阳光从四角的天空努力透入,将热量传递到他指尖。那是支持他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的力量,告诉他天会明雨会晴,终有一天她会来到他面前,如同当年。

迪兰神态的变化在陆以岚眼中纤毫毕现。她轻轻抚摸着迪兰的小臂,也不言语,只是陪他坐着。过了一会儿,小安子进来说长公主求见,陆以岚便起身:“那臣先告退。”

她一阵风似的走了,换姚彦礼蹬蹬蹬跑进来。小小的一只像模像样地给迪兰行了个礼,“女儿给父妃请安。”

“这是刚从哪儿回来?”

姚彦礼一身的沙土,知道的说是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后院翻墙逃学的野孩子。她嘻嘻一笑,“女儿之前不是和父妃说,想要郭娘娘教女儿骑射?今天女儿去求了父皇,郭娘娘刚才考教女儿来着。”

迪兰皱了皱眉,他看到姚彦礼的小手背在身后,便不由分说地捉过来,果然看见那双细嫩的小手上刮擦了无数细小的伤口。他让柔嘉去取药膏来,自己则轻轻握住了姚彦礼软乎乎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手掌微微有些颤抖。

姚彦礼看到,父妃那双宝石般的眸子里,有波光在涌动。


南疆大捷,龙颜大悦。大将军郭睿赐一等公爵,其妻于氏为一等公爵夫人,其余人等论功行赏,不一而足。

郭睿凯旋之日,皇帝大宴群臣,歌舞飨至天明。第二日他在皇贵妃处用了午膳,入夜却宿进了凤仪宫。皇贵妃向来对恩宠不以为意,也没多想,平素没什么存在感似的凌氏皇后却早早地备好了晚膳,像是早就料到了皇帝会来。

“你昨晚看到了吗。”

姚杰抬起双臂,由若素替他更衣。凌亮跪坐在他身侧,抽去他束发的黄杨木簪。那一头莹白雪发自肩头倾泻,如同落了九天银河;那双平日神采风流的眸子垂下来,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泛起一圈疲惫的红色,倒像胭脂一般。

不愧是大烈第一美人。凌亮咽了咽口水,收回心神,替他揉着太阳穴,“看到什么?”

姚杰嘴角一扯,神情半是疲惫半是嘲讽,鼻腔里一声轻嗤。凌亮笑一笑,趴在他肩上,“不必同那些宵小置气。大将军平定南疆,此番蛮人定有二十年不敢北望,陛下总算能腾出手来整饬东西的贸易乱象,是件好事啊。”

“是啊,郭睿几年前拿下了银鹰,如今又平定了南疆,真可谓功勋累累。”姚杰语气不咸不淡,凌亮听得出,那其中隐含着某种危险的信号。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话突然阴鸷起来。

“你可没听到那李还英是怎么说的……”

“说郭大将军为大烈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实乃上天给我大烈降下的又一位战神。”凌亮安抚地拍着皇帝的背,“臣都听到了。那李还英也是老糊涂,一时口不择言。银鹰是陛下御驾亲征,披肝沥胆拿下的。那年陛下才二十二岁,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就连皇姐也没有取得过陛下这样的胜利。至于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更不必放在心上。前朝后宫,哪里没有呢。”

皇帝靠着他的脑袋,长长地叹息着。他的呼吸很深很长,胸膛的起伏几乎肉眼可见。他说,皇后,朕累得很。

“朕好像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皇姐,如果皇姐在,他们怎敢……”

他们怎敢用那狂悖之语称呼一个臣子,他们怎敢当着他的面肆意往来结党,他们怎敢视君王于无物?

哪怕郭睿与他情同手足。

“他们不敢。”凌亮亲吻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陛下您,是天子,他们不敢。”

皇后的双手顺着姚杰的肩膀往下往下,褪下寝衣,裸露出光洁的皮肉。姚杰天生银发,肌肤亦如苍雪,没有一丝瑕疵。他锁骨分明,腰线流畅而结实,惟有胸前双缨透着些带生气的血色,像两颗充满酸甜汁水的果实。年轻的君王低下头,迎上妻子的亲吻。他长长的睫毛仿佛结了一层来自世外的霜雪,在昏暗的烛火里闪着琉璃般近乎透明而脆弱的光。凌亮拥着他躺倒在床上,翻滚在一起,却只是浅浅地抚摸和吻着,谁也没有解下腰带。

“陛下昨儿睡得晚,今天又看了一天折子,早些休息吧。”凌亮替他宽了衣,解下自己的长发。和皇帝不同,那是一头如同火焰般妖艳的红发,“臣和陛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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