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洞001•那时的我们]二. 罗知意
姚杰走到望湖区女寝楼下时，离约好的五点半还差十分钟——这倒不是叶霜教的。这时有下午第二节课的学生还没下课，但已经有没课的女生三三两两地往食堂或者小吃街走。他双手插兜，站在大门边的一棵树下，望着渐暮的天色神游万里。
罗知意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天际线开始变粉，银发的少年裹着长长的风衣，眼眸中似乎坠落一双浅色的星辰。她抿了抿嘴唇，慢慢向他走过去。
她穿着一身长袖藕色纱裙和崭新的棕色中跟皮鞋，斜跨一只红色的小包。栗色的长发似乎精心打理过，海藻般柔软地披散在肩头。
“那个......同学。”
姚杰偏过头，对上女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于是转过身来。
“你是姚杰吗？”
“是我。”姚杰点点头，“你是罗知意？”
罗知意轻轻“嗯”了一声，脑子里飞过华依林给她发过来的约会注意事项，小脸红透了半边。姚杰看着她，很合时宜地想起了老舍的那句话。
——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当然他没有憨到把这句话说出来。叶霜两天前给他甩了张标题为“和女生相处注意事项”的list，勒令他在周五之前熟读背诵并刻烟吸肺。其中有一条就是这四个字：少说多做。
姚杰作为应试教育的胜利者阶级，背书自然不在话下，但要投入应用，这第一次不免稍显生疏。譬如女寝前那条长长的下坡道，罗知意好像还没跟那双7cm的鞋子混熟，走得摇摇欲坠。
他看着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罗知意伸出手臂。
女孩扶着他的小臂，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姚杰低头看着她，有一瞬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并没能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感。罗知意的脸蛋鼓鼓的，在夕阳的光下可以看到一层浅金色的茸毛。她扶着他的手臂走到坡底，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怯怯地笑了一下。
姚杰还在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罗知意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们晚上吃什么呀？”女孩子问他。她声音脆脆的，语气软软的，脸颊红扑扑的，像颗秋天的小桃子。姚杰想，很难有男生见到这一幕不心动吧。
他不自觉地牵起嘴角，就像十五岁的某一个午后，“南苑有一家居酒屋，一个学姐推荐的，据说豚骨拉面很正宗，人也少。”
“是叶霜学姐吗？”罗知意眨眨眼睛。姚杰不笑的时候神态是偏冷的，剑一样的眉毛压下来，仿佛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盖了一层乌云。但他此时一笑，那些冷感就都散去了，像柔和的秋风，在夕沉的暮色里，透着一点融融的暖意。
“是的，否则我也伤脑筋今晚吃什么。”
“其实十食堂还挺好吃的，但没有五食堂好看。”罗知意歪歪头，打开了话匣子。姚杰当然不可能让她的话落在地上，否则回去叶霜会把他剁碎了喂狗，“五食堂环境是很好，麻辣香锅很正宗。”
“这样的吗，我只去吃过铁板烧。”罗知意轻轻捏着他的袖子，“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呗？”
两人一路走，一路不紧不慢地聊着，穿过两栋教学楼，从南门左边的小路拐进熙熙攘攘的南苑。姚杰看着眼前来往的人流，眯了眯眼睛，牵住了罗知意的手。
罗知意愣了一下。姚杰的手干燥而温暖，那热度倏地一下就蹿上了她的脸颊。姚杰偏头看她，温声问：“想喝点什么？喝奶茶吗？”
他的表情被小吃街黄澄澄的灯光加了一层滤镜，晃得罗知意一下子忘了说话，过了两秒钟才点了点头。姚杰接着问她，“喝哪家的？”
“都行。”罗知意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华依林嘱咐她的话，相处初期忌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赶紧改口：“小眷村吧。”
姚杰就陪她去买绢豆腐奶茶。他问过罗知意的口味，就径自去排队，让罗知意在旁边坐着等他。罗知意坐在一旁，一边假装玩手机，一边时不时地抬眼觑他一下。姚杰挺拔而又秀气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仿佛加了一层滤镜，看起来不太真实。
姚杰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偏过头冲她一笑。罗知意迅速低下头，耳尖红红的，像只屁股撅在外面的鸵鸟。
她把刚刚偷拍得有点糊的照片发给隔壁床的许安。十秒钟后，对面发来了一排“靠”。
——牛逼啊罗知意
——给我冲
罗知意憋着笑关掉QQ，抬头看到姚杰已经到了窗口。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让店员小姐姐扫码。灯光打下来，似乎能够看到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中过滤的阴影。她想，原来校园文里写的都是真的呀。
姚杰提着两杯奶茶过来——这也在叶霜list的预判范围内：买奶茶不要单独给女生买，自己也来一杯，这样不至于给女生造成心理压力，也可以让她更了解你。姚杰背到这一条的时候有点打开新大陆的意思，他努力回忆着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某些细节，却仿佛溪流汇入时间的荒海，一时抓不到踪影。
马丽娜是怎么接受他的好意的呢？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像罗知意这样，盯到了他手里的奶茶，眼睛亮亮地问：“你喜欢乌龙呀？”
他点头，然后低头笑笑。那时还不像现在，走在大街上奶茶店三步一家。他递给马丽娜的，估计最多也就是自动贩售机里的果粒橙。
罗知意把吸管戳进盖子，然后拉着姚杰的袖子往外走。她站起来的时候闻到了姚杰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是同龄男生身上不常见的味道，只有凑近了才闻得到，又很快被小吃街的香气掩盖。不知不觉间姚杰又走到了前面，牵着她穿越重重的人流，拐进一条小小的巷子里，进入了一间非常日式的居酒屋。
店面并不大。在晚饭点人潮如织的堕落街，殿里那两三桌客人显得稍许冷清。店员小哥招呼他们坐进一间半包的隔间，放下菜单就回后厨帮忙去了。罗知意乐得轻松，一只手按在菜单上，歪着脑袋看姚杰：“这就是叶霜学姐给你推的店？”
“是的。”姚杰翻开菜单，好像在研究菜谱，“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家店有啥推荐的吗？”罗知意左手在上面翻菜单，右手在下面飞快地打字。她熄掉手机屏的时候鞋尖不小心蹭过什么东西，反应过来之后小脸霎时间通红。
“对，对不起......”
“没事。”姚杰安抚性地笑了笑，小腿往后收。他慢悠悠地翻着菜单，问：“你吃辣吗？”
“不太能......”
“那给你点个豚骨拉面？芝士豆腐吃吗？”
“吃！有和果子吗！”
“有。”姚杰笑起来眼睛有一点弯，“寿司呢？或者刺身什么的？”
“唔......点个小拼盘叭。”罗知意下意识地鼓起腮帮子，脸蛋上还有一层娇嫩的粉红没有褪去，“感觉吃不完......”
“那就先这么多。”姚杰按下服务铃。他给小哥报菜名的时候罗知意咬着吸管吸豆腐，结果吸上来一嘴坚果。她一边小口小口地嚼花生碎，一边瞄着姚杰的侧脸，心里想，老娘的眼光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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