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

【虫洞001•那时的我们】七.糖果与海洋

流水账混更。



林琅学的油画,平时穿的跟个维修工一样,一身的油彩,素面朝天地出入学校和画室;一到周末眼线就飞上了太阳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马丽娜对于周末在公寓见到林琅这件事,还有点惊讶。

但她也没有惊讶太久,洗漱完毕,涂了素颜霜和口红,就收拾好书包去图书馆了。她在三楼见缝插针地找了张矮桌,扒拉出电脑、平板和打印好的frm材料,然后把书包往对面小沙发上一扔。中午马丽娜去图书馆的cafe吃了个鸡肉卷,回来就收到李向阳发的消息问她在几楼。马丽娜给他报了位置,回去继续看材料。李向阳过了两点半才到,还拖着一个呼哧带喘的罗宾。

罗宾把三杯奶茶放在地上。三个人一句废话没有,紧锣密鼓地开始干活。快到六点的时候马丽娜接到迪兰的电话,说他刚从琴房出来问他们晚饭怎么解决。马丽娜把电话开了公放,李向阳说去吃泰餐?

“Okay.”迪兰挂了电话。

他们于是开始各自收尾,关机,收拾资料。这会儿刚开学,图书馆的人其实并不多,他们三个亚洲面孔打卡跑出去的时候,恰好踩上西沉的斜阳。当他们跑到那家餐厅的时候,迪兰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占了张靠窗的四人桌,正在低着头看电子书。白色T恤外套着他常穿的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带几分恰到好处的矜贵。马丽娜走在前面,自然地坐在了迪兰对面。罗宾和李向阳一人一本菜单开始翻,马丽娜抻着脖子去看李向阳那本,说黄咖喱吃好多次了这回点绿咖喱呗。

李向阳说行。

迪兰一般不参与点菜这项活动。他平时自己在家就整点水煮西蓝花,煎个牛排什么的,偶尔做个北非蛋都算沾了阳春水,去学校就带三明治,把他爸法裔贵族的老脸丢得一干二净。入口的东西里,只有咖啡他还有兴趣甄别一下,在家搁了全套虹吸壶和咖啡机的设备,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还专门有一排架子来放各式各样的咖啡杯,跟他的宝贝小提琴同居一面墙上。相比之下李向阳一个帝都二世祖,在吃这方面比他有造诣多了,不仅限于中国八大菜系,对法国和土耳其料理也有点研究。他们几个一起出去玩,餐厅也一般都是李向阳找的。

马丽娜又选了个鸡肉串,就把选择权扔给了李向阳和罗宾,自己则托着下巴,望着迪兰的脸发起了呆。迪兰也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柔软地扑下来,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暧昧的阴影。他高中时算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上大学反而淡了很多,除了管乐团,再没有参加别的学生组织——虽然也经常被朋友叫去学联参加活动就是。而这个“朋友”,马丽娜算一个。

什么联合国模拟,什么流浪动物救助,什么辩论赛,马丽娜大一的时候把学校里能折腾的活动差不多都折腾了个遍,但凡能拖着迪兰一起去的她一个也没放过。刚刚过去的暑假里,李向阳说他有节课的教授要去中国做交流,马丽娜也觉得新鲜,给那个老师发了邮件,顺道又去江川市逛了一圈。就这么咋咋呼呼的,大学的第一年就过去了。

迪兰比她高一年级,已经进入了本科时代的后半程,活得越发仙风道骨,超然物外。他甚至都不怎么跟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因为白天的时间除了上课基本都奉献给了琴房。马丽娜尝试过白天正常上课去图书馆,晚上跟他一起从图书馆回公寓,坚持了一个星期,最终宣告放弃。

她跟迪兰待在一起的时间肉眼可见地稀罕了起来。

“你今天练琴练了一下午哦?”

“是啊,早上没起来。”迪兰勾了一下嘴角。他已经很少在西装里面穿衬衣了,如果不是乐团有要求,他连西装都懒得穿。

马丽娜也早就不穿粉色外套和白色堆堆袜了。她身条抽长,休闲时酷爱牛仔蓝和卡其色,色调不是盛夏就是秋日,鲜少再装扮成软嫩含苞的春色。此时她就套着一件牛油果绿的T恤,白色长裙,干净清爽,仿佛夏天还未过去。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的时候,李向阳和罗宾已经把菜点完了。中国店员小姐姐刚把菜单收走,这两人就以惊人的同步率往后一瘫,灵魂出窍。

“为什么周六还要学习?马丽娜,你安的什么心?”

罗宾躺够了,坐起来随便抓了个人就开始槽。马丽娜撑着下巴,五指在桌上来来回回地敲,乐道:“那你明天别来,反正你也不跟我们一起赶due。”

“明天还整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呗?”李向阳往桌子上一趴,“我不来了,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周日。”

马丽娜撇撇嘴,继续用食指关节敲桌子,“那算了,明天我也搁家躺着。横竖又不是今年考试,急啥?”

这回换迪兰乐了。他随手打开kindle又翻了两页,注意力却根本没在书上,“明天都躺着吧,刚开学没必要抓这么紧,等ddl出来了有的忙。”

他笑起来时微微弯着眼睛,眼底似有星河,闪烁过整个青春时代。马丽娜说不知道林琅那个B明天在不在,在的话抓她出去逛街。迪兰瞧了她一眼,说缺人的话跟他讲一声,他要去买只蜡烛。

马丽娜“嗯”了一声,把额头磕在桌上装死。罗宾说你们仨一起去呗,顺便帮我看看Gucci家的秋季新款墨镜上了没。李向阳说你怕不是个傻子。

迪兰在旁边挤挤眼睛,只是笑。罗宾愣了一秒,说我有罪,我自罚三杯。马丽娜说昨天晚上谁喝啤酒都上头来着?罗宾把脖子一梗,反正不是我。



第二天马丽娜还是跟林琅一起出去了。她们上午先去了PAFA拍了林琅要用的素材,完事儿在five guys解决了午饭,就去市中心商业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路过Penhaligon的时候马丽娜给迪兰发消息问他要不要,迪兰没回复,林琅就拖着她去了Le labo。Le labo的店面比Penhaligon要小很多,里面只有一个剃寸头的女调香师坐在那。林琅熟门熟路地一屁股坐在人家对面,那女孩就拿起滴管开始变魔术。马丽娜看她俩专注得很,自己就在店里晃晃悠悠地试别的香。这会儿她收到迪兰的回复了,说不用,他要自己闻过再买。

马丽娜就收起手机挂在林琅脖子上,看调香师变魔术。她小声问What`s this,那个叫Artemis的调香师就给她讲,马丽娜也听不懂,在那里似模似样地点头。林琅就用中文跟她解释,这个是麝香,那个是雪松,还有小豆蔻鸢尾精油之类之类的。马丽娜似懂非懂,就听她讲,注意力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从Le labo出来后她们又去逛了Zara和几家服装店。马丽娜买了一双单鞋和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林琅买了一条工装裤,配了双马丁靴。经过Mac专柜时这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不动道,在里面磨蹭了半个小时,马丽娜买了支奶茶棕口红,林琅买了支牛血色唇釉。她们顶着昏黄的夕阳去牛排店吃晚饭的时候马丽娜收到了迪兰发来的视频,一点开,是他今天下午练琴的视频。钢琴声从播放器缓缓而出,旁边的林琅挑了挑眉,“小夜曲?”

马丽娜点点头,“你听过?”

“小时候被我爸按着学过钢琴。”林琅翻着菜单,点了五分熟肋排和一杯啤酒。她歪着头看着马丽娜关掉视频收起手机,唇角一勾,“怎么,都不回复人家的?”

“他经常给我发这种。”马丽娜支着下巴看经济学人。林琅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



太平洋东边有人生活紧密如同噼啪四散的烟花,西边校园里的人也在逐渐向前平稳挺进。姚杰坐在马原课的教室后排,在课本下搁着ipad看三国。叶霜说他上大学后改变挺大,姚杰当时一边回罗知意的消息一边问她哪里变了。叶霜托着下巴看着他,说你中学一个理科生连政治课都认真听讲来的,现在会看闲书了。

“大学语文还是要考的。”

他确实变了,偶尔还能扯句玩笑话。姚杰读累了kindle,摸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看到马丽娜发的她前一天去逛街的照片。她依然戴着那颗蓝色水钻耳钉,穿着浅紫色毛线外套和纯白连衣裙,仿佛秋日里一阵融暖的春风。姚杰点了个赞又往下刷,看到叶霜发了张巴黎星空的图,配文:“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姚杰知道这句话出自百年孤独。奈何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来没有完整地读下来这本书,就被繁多的人名劝退了。于是他也就礼貌性地点了赞,退出朋友圈,就看到了罗知意的消息。


——晚上吃什么呀


姚杰看看时间,离下课还有二十来分钟。他想了想,回复道:南苑的麻辣香锅?


——最近长痘了

——不想吃辣的


——那去北门那边嗦粉?


——好哒!


北门的排骨粉是H大一绝,但对于姚杰叶霜他们这帮本地人来说,就显得寡淡了一些。罗知意很喜欢他们家,如果不是经管院女寝在遥远的南边,她可能会每天早上爬起来去那吃早饭。下课后姚杰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门对面小花坛上抱着小熊挎包望着他的罗知意。

“快点啦!”

罗知意拉着他的手在人群里穿行。姚杰几步跨到她身边,防止她被人群挤到:“你先去那边占位置等我不就好了吗?”

罗知意白了他一眼,小嘴一撅,依然快快地往前小跑。只是她穿着双带了点防水台的小皮鞋,很难快到哪去。等他俩到了地方,店里已经人满为患。姚杰说要不去旁边那家瓦罐汤?罗知意望着厨房的方向,攥着姚杰的袖口,低着头“嗯”了一声。

“明天点这家的外卖好不好?”姚杰揉揉她的脑袋。罗知意扒拉开他的手说别碰我头发,中午刚卷的。姚杰收了手,借着店里的灯光,看到罗知意神情郁郁,便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

“排骨粉丝汤?还是萝卜汤?”姚杰看着她,“今天怎么了?不开心?”

罗知意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我妈想要我毕业之后考公回老家,但我不想......”

“你想留在江川市?”

罗知意一撇嘴,给了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表情。姚杰失笑,“那你考这边的公务员也可以呀,女生考个公蛮好的。”

“这样吗......”

“或者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苏州呀。”

姚杰点好了菜,放下手机,摸了摸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夏天结束,罗知意换了香芋色的指甲,依然铺着闪烁的亮片。姚杰捏着她的掌心,微微出神。

叶霜学机械的,从不留指甲;马丽娜纵横球场,更不知美甲为何物。罗知意是姚杰所熟悉的第一个做美甲的女孩,她手很好看,小小的,软软的,白皙如玉,一看就知道在家里碗都没怎么洗过。他一开始牵她的手都不敢用大力,就怕碰坏了她的指甲,后来才知道,女生做完美甲后还要再涂一层封层胶,并没有那么脆弱。

“你指甲这个颜色很好看,很衬你的耳钉。”姚杰看着她的眼睛说。其实他信口胡诌的,罗知意今天戴的是一对方形糖果色耳钉,让人联想到跳跃的衣角和水果硬糖,以姚杰的眼光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相配之处。罗知意鼓起脸蛋,想做出生气的样子瞪着姚杰,但她洋娃娃一样的小脸很难做出有威慑力的表情。姚杰看着她,蓦然想起马丽娜耳上的那枚蓝色水钻,和她十三岁时穿过的那件粉红色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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