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洞001•那时的我们】五（上）•夏日
周末去海边所以先扔一波存稿。写到这里我只想说——
呵，狗男人。
八月中上旬，出于对蜀中高温的尊重，这帮留校的倒霉孩子以外联部的几人为首，组织了一次去吊桥古镇的逃离城市之旅。罗知意跟外联部玩得不错，也跟着姚杰过来凑热闹。她穿着一条复古风红底白波点的背心裙，蓬松微卷的栗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踩着一双白色厚底凉鞋，露出涂了裸色指甲油的小珍珠似的脚趾。她睫毛弯弯的，眼睛圆圆的，脸蛋鼓鼓的，齐刘海一盖，洋娃娃似的。她身边的姚杰倒是穿的简单，白色T恤运动短裤，露出他白得发光的手臂。
他把罗知意圈在怀里，一手打着一把伞，被她娇斥着推开：“别抱我，好热！”
姚杰便摸摸她的头顶，去买矿泉水。在场七男六女，他就买了七瓶里面都冻成冰块，五瓶只是沁凉而没有冻冰的水。但当他回到场地时，却发现又多来了一个女生。
“那你喝我的呗。”罗知意就把自己那瓶水塞到姚杰的背包里。姚杰点点头，去给其他人送水。他发完最后一瓶没有冰块的水，准备向最后一个女生说声抱歉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女生背对着他，正在跟外联部部长聊天。她上身穿着一件形似牛仔的深蓝衬衣当罩衫，下身是齐膝的白裙子，一双半旧的浅蓝色帆布鞋，和她的衬衣形成率性而和谐的呼应。但她没有改变发型，如漆长发编成一条松散的麻花辫，从肩头坠落到胸前。
姚杰有一瞬间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她转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水，又看了看他呆若木鸡的脸，露出一个平静而温婉的笑，从他手里抽走了那瓶水，“谢谢姚杰学长。”
“你俩认识？”哲院的外联部部长一脸好奇地看过来。姚杰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冷白的脸上红了一片，连藏在发梢下的耳尖都是鲜红的。他语言中枢几乎熔断，还是马丽娜歪了歪脑袋，“我之前玩悠悠球的，回国的时候就认识了学长。”
姚杰只知道跟着讷讷地点头。外联部部长盯着姚杰思索了很很久，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他是听说这学弟之前办了个悠悠球社团来着。
那些风云变幻的国际赛事，现在想来，不难发现前面总有“青少年”三个字。曾几何时自命不凡想要征伐世界的故事，暗地里的自尊和明面上的厮杀，胜者为王的偏执和傲慢，在他们走向十几岁的终点的过程中，逐渐掩埋在过往，成为不足为人道的回忆。马丽娜仍在纽约的银鹰俱乐部挂名做教练，但也只是挂名，偶尔去玩玩，也不负责调教新的选手；至于烈火队穷得根本没什么俱乐部可言，姚杰毕业后，崇明的悠悠球校队还叫烈火队，但也只是个普通的社团，就像他在H大创建的那个社团一样，供几个爱好者打发时间。他们曾经以命相搏的那些岁月，浑身激烈的棱角，就这样轻飘飘地成为记忆里的一张胶片。
外联部部长没有深究，去找同组项目的聊天去了。马丽娜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冰水，看着姚杰的眼神有些考究。姚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仓皇地转身去找罗知意。罗知意看到他还没出发就一身的汗，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湿纸巾，踮着脚去擦他的额头。
罗知意神情专注，天真而明亮。但湿巾的凉意封住了毛孔，余一层浅浅的燥热与混沌，附着在皮肤表层之下久久不散。
上车之后空调多少驱散了这种燥热。罗知意脑袋搁在姚杰肩上，捧着手机在玩奇迹暖暖。姚杰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搁在窗台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如果迪兰在场，就会看出他现在这气质，很有几分当年李非的风范。
想到迪兰，姚杰的眼神黯了一黯。马丽娜坐在前头第三排，一人占着两座。姚杰他们实验室的学长学姐和外联部的诸位在前头聊得热火朝天，他实在是听不清里面有没有马丽娜的声音，只有眼神往那个方向似有若无地游荡，猜测马丽娜跟他的直线距离大概也就不到两米五。
吊桥古镇离学校不过一个半小时车程。姚杰和罗知意一起下了车，看到前面马丽娜已经和部长她们走出一段距离。他便收起心神，走到入口处，从包里掏出充满电的微单，给罗知意拍照。那个微单之前是姚颖的，姚颖换新设备以后就淘汰给了他。镜头里的女孩在烈日下皮肤白得发光，栗色长发反射出比金属更柔和的色泽。姚杰拍完照后，罗知意才从他包里扯出防晒罩衫穿上。姚杰出来之前也抹了防晒，但这古镇并没有市区那样炙烤般的地表温度。葱郁的林木将空气浸湿，青砖绿瓦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漉漉的翠绿苔藓。清甜的风从古镇深处飘出来，抵达镇外时已经被高温蒸散了大半，留下几许凉意，催促着这群青春似火的年轻人扑进去。
这群人进了古镇后就三三两两地走散了。古镇的街头巷陌都沁着一股股透人心脾的凉，屋檐与成片的树木遮天蔽日，连指缝间漏下来的细碎的阳光都淡去了原本的温度。姚杰索性收了伞，牵着罗知意的手，慢慢往前走。两人走到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贩跟前，罗知意半蹲下去看护身符，姚杰则站在她身后，仰头望着参天的树木。他自小长在川蜀盆地，见惯了烈火般的夏天，上一次在夏日感受到这样沁心的清凉，还是在十五岁那年的泉城。
他也不去想预先规划好的路线了，反正罗知意总有新想法，这里一条岔道那里一座小桥，他只管跟着她走。就这么绕着绕着，也抵达了古镇最著名的景点——那座横在湍急溪流上的，只容一人通过的纤细吊桥，对面是一座颇有神秘风情，却并未开放的小楼。
他看到马丽娜正站在上桥处，打着那把紫色的阳伞，背对着他们。外联部部长她们不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密林深丛中沁凉的风轻柔地卷起她白色的裙摆与黑色的发梢，衬得那双修长的小腿十分纤细，如同春天扶风的柳。
姚杰喉结滚了滚，走上前去，在离马丽娜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张开嘴，发出声音的过程却很艰难，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压着他的声带。
“......丽娜？”
马丽娜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又看到罗知意，笑了一笑，“你们也来？”
她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即便穿着平底帆布鞋，也比穿厚底凉鞋的罗知意高出一些，不像是大一的学妹。罗知意伸着脖子看看她，又看看姚杰，“你们认识？”
姚杰点了点头，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马丽娜倒很自然，把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认识。我以前也是玩悠悠球的，跟他还打过比赛。”
她又斜了姚杰一眼，“怎么，你不介绍一下？”
“这是我女朋友，罗知意。”姚杰的理智迫使他快速作答。他手上的遮阳伞还打在罗知意头顶，另一只手幅度很小地向马丽娜抬了一下，眼睛却没有看着她，“她叫马丽娜。”
“你好呀。”罗知意大大方方地向马丽娜伸出手。马丽娜含笑跟她握了握，也不提别的，把话题拉回正轨，“你们上过桥了吗？”
“还没呢。”
“那你们先上去呗。”马丽娜往旁边挪开一步，把手往身后一背，“我在这里看看水。”
她不想多说，罗知意就扶着栏杆往桥上走。吊桥在夏风里晃动，铁质的红栏杆被太阳照过的地方触手滚烫，荫蔽中又从骨子里发凉。姚杰抓着栏杆跟在罗知意身后，看着她红色的裙摆在风中翩飞，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蝴蝶。他自己的T恤也被风吹起来，露出一小节白色的腰。
岸上的马丽娜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
罗知意仗着后面没人，抓紧护栏，把吊桥当秋千荡。姚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眼前是高台之下奔腾不息的流水，仿佛中学时代无穷无尽的青春。罗知意回头瞅了他一眼，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向岸边的马丽娜招手。
“小姐姐！”
姚杰一个激灵。但流水的声音太大，马丽娜还倚在桥头看风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罗知意于是拉着姚杰的衣服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大声说：“你去问问那个小姐姐，看她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呗？”
五雷轰顶不足以形容姚杰听到这句话的感受。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亦或是内心深处根本不想拒绝。他看了罗知意一眼，确保她抓稳了扶手，便一步一步往回挪。不知是否错觉，马丽娜好像看到了他。
他的脸在夏日里腾地烧开了锅，水蒸气几乎直接从头顶喷出来。幸好此刻烈日如火，就算他脸红透了，也不算太突兀。
来到马丽娜跟前时，姚杰的T恤已经完全汗湿了。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马丽娜，硬着头皮顶着对方的视线，道：“不好意思，能帮我们拍个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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