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洞001•那时的我们】五•夏日（下）
这个时期你娜姐搞罗知意，真的是......
马丽娜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伸手接过单反，还很礼貌地冲姚杰笑笑，“好的。”
单反外壳上还残留着姚杰掌心的汗水。马丽娜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从兜里掏出纸巾，飞快地把机身抹了一遍。她擦完相机抬起头，正好看到姚杰在吊桥上摇摇晃晃地走向罗知意，汗湿的白衬衣黏在身上，腰若约素。
她眯了眯眼睛。下午日光斜射，照得姚杰的侧脸似乎生光。她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在济南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那时候的姚杰也不过十五岁，五官还没完全长开，稚气未脱，身形罩在宽大的蓝色卫衣里，只有卷起袖子露出来的手腕看得出两分秀气。如今看来，确实长开了。
身边的中法混血儿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高挑，青春如同玫瑰一样在他脸上怒放。而不同于纯正的白人男孩，大多在十五岁之后眉颧和下巴便尖锐地耸出骨骼的形状，他站在二十岁的尾巴上，却和十四岁时差不多模样。
马丽娜一叶障目久了，当年也不觉得姚杰长得怎么样，骗起人来毫无心理负担。而眼前的姚杰虽然穿得简单，但发型看得出着意打理过，连少年白都不显得老气，反而多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出离之态。
一言以蔽之，好看的紧。
她远远地看着姚杰将罗知意罩在臂弯里，举起相机，将那一幕记录下来。白衣少年与红裙少女，铺天的阳光与盖地的深绿，脚下流水轰鸣，青春立于天地之间，无忧无虑，璀璨如歌。
马丽娜一双曲线带水的眼睛藏在摄像头后面，幽深得像某种兽类的洞穴。
她横着竖着拍了好几张。两人下来之后她把单反还回去。罗知意看到她拍的照片，“哇”了一声：“好好看！”
马丽娜弯着眼睛笑一笑，像个老朋友一样熟稔道：“你这个相机拍出来是真好看，帮我也拍几张呗？”
姚杰和马丽娜借着照片，顺理成章地加上了微信。从吊桥古镇回学校后，罗知意回她叔叔家了，姚杰则自己回了宿舍。他把照片导到电脑上，一张一张翻过去。在他和罗知意的吊桥合照之后，是马丽娜的单人照。那女孩脱了罩衫抱在怀里，白色的裙摆翩跹，如同一朵云。
他从微信把照片发了过去。没过几秒中那边就回复道：谢啦。
姚杰又把罗知意的照片给她传过去，包括他跟她的合照。罗知意没有回复，大概是在吃饭。于是姚杰翻回和马丽娜的聊天界面，看着她的头像发了会儿呆。
那头像是她自己的侧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姚杰经过叶霜和罗知意的千锤百炼，当然也明白那其实是一张精心加工过的照片。所以他又点进了马丽娜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倒是很低调，时间跨度非常大，有限的几张照片都是在旅行中拍摄的。照片中姚杰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李向阳、罗宾、杰克......当然还有，迪兰。
不知是马丽娜有心选取角度，还是迪兰本来就卓然众人，总之姚杰轻易地就从那些零散的照片中分辨出了他。迪兰似乎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风流无俦，艳如夏花；一等一的矜持优雅，一等一的意气风发。姚杰垂下眼，那种难言的酸楚又从心底涌上来，只有一点点，但是如鲠在喉。
他其实没怎么见过迪兰和马丽娜近距离地相处。唯有一次，是在世界全能赛结束后，他领着烈火队在全世界的喝彩声中登台领奖，一低头，却看到马丽娜站在迪兰身边，侧对着他，五指插进迪兰鎏金般的卷发，唇边似乎带笑。
那个是姚杰从没见过的神色，仿佛镀了一层冷淡的月光。他知道迪兰和马丽娜退役之后一前一后进了同一所大学，别的却再没有合适的借口问起。李向阳偶尔会跟他说，但他心里有一只手克制着自己提问的冲动，也不知为何。
他其实不应该再想那些事了，都过去了。他现在跟罗知意感情很好，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会一直如此，直到走进婚姻。但他越是克制，马丽娜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越是清晰。她真的像一阵风，刮起水波，却什么也没留下。
李向阳这次回国，先在北京外婆家待了一周，然后就来了H市，在微信上“啪啪啪”一顿点人，把马丽娜和姚杰都叫了出来。迪兰被何顺约到松本尚老家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马丽娜问姚杰带不带家属，李向阳惊呼姚杰你他妈还有家属？是叶霜吗？
姚杰：......
李向阳在马丽娜的嘲笑和逼问下承认了他从不认真看朋友圈的事实。姚杰秀恩爱算不上高调，但也绝对不能说低调，票圈背景情头节假日打卡一个没少。姚杰说今天老友局就不带家属了，她也不认识你们。马丽娜眨巴眨巴眼睛：“她不认识我？我不还给你俩拍照了吗。”
李向阳：“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马丽娜大笑，笑完讳莫如深地把食指往嘴唇上一搭。姚杰耸耸肩说没啥，就是我们学校留校的几个一起去吊桥古镇，丽娜也去了，就让她帮我和知意拍了几张。李向阳心大，也没多问，把姚杰的肩膀一勾，三个人吃九宫格去了。一片辛辣的雾气中，马丽娜素净的脸飞起大片粉红的云霞。姚杰和了蒜泥调了个油碟，夹肉的时候看到马丽娜手边的麻酱碟，筷子顿了一下。
李向阳作为帝都土著当然也是麻将拥簇，但他看到姚杰的油碟儿，死乞白赖地非要试一下。姚杰说你自己去，李向阳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配方你帮我调啊。
马丽娜在旁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此刻的她神态有多明亮，姚杰就有多晃神。她说你再去调两个呗我也想试试，姚杰就真的中了邪一样站起来，又去码了两个油碟。
藤椒油和香油交融在碟子里的时候，姚杰突然想起他和马丽娜去吃的第一顿火锅——那一顿在江川市，他们练完球一起去的，还是马丽娜请的客。那时候马丽娜调的也是麻酱碟，看他油碟的样子像一只好奇的小鹿。
她不开口，姚杰却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他也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去给她调油碟。他本来已经忘记那时马丽娜的反应了，忘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现在又想起来了。
是假的吗？那现在这样是真的吗？
李向阳顶着一身的潮牌logo毫不在意地进了火锅店，跟几百年没吃过锅一样在那里下菜捞肉。那油碟他蘸了两次就没啥兴趣了，皈依麻酱；倒是马丽娜慢悠悠的，一边一筷子，吃了挺久。
她低头看着咕嘟冒泡的汤料。几年不见，那垂下来的长长的睫毛轻易地将姚杰扯回了当年。吃完锅出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外头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俗世的喧嚣声真真切切地随着空气呼入肺里。中学时代的他们忙着飞天遁地地打比赛，都不曾认真地，久久地，把自己浸入这样中原盆地的夏夜。
“时间过得好快啊。”李向阳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姚杰的时候，差点打起来。”
“谁稀罕跟你打？”姚杰面不改色地顶回去，“你自己说说你那时候干的是人事？”
两个男生漫无目的地闲扯着，姚杰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马丽娜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压根没看他俩，而是一家一家看着路边的橱窗。她在一家饰品店前面驻足了片刻，说你们等我一下，我进去买个东西。姚杰抬手扯住了前面的李向阳，回头一看，马丽娜正立定在镜子前，认真端详着掌心的耳钉。
那是一对深蓝色的宝石，仿佛一双幻海般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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